凛鸢

还有于风雪中回眸,极不舍的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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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行情诗》

01 外景-日-小镇街道上

  孩子们聚在一起玩耍,拍手唱着歌谣。

 

小女孩

(唱)

当王治理这片土地时

他是一位伟大的王

他偷了两块奶酪

为了做一个大布丁

王后吃了自己那份

还吃了不该吃的国王的那份

第二天早上

皇后被油煎了

 

太阳刚刚升起不久,小镇的人们挎着装满鸡蛋的篮子,挥舞赶羊的鞭子,开始了新的一天。

切至:

 

02 外景-日-裁缝屋旁石阶上

希尔达咬下最后一口桃子,将视线从孩子们身上收回。

 

希尔达

上次你给我说的那个故事讲到哪了?

裁缝

(心不在焉地看着图纸)

哪个?

希尔达

西土之海的美人鱼。

裁缝

(停顿了一下,无奈的)

不是人鱼,明明说的是塞壬。人鱼长鱼尾巴,塞壬人面鸟身,是生来不会游泳,却被囚禁于大洋正中礁石上,靠歌声引诱水手落海并以此为食的怪物。

希尔达

它们不会游泳?

裁缝

对。

希尔达

那它们怎么把跳进海里的水手捞起来?

裁缝

(忍耐地深吸一口气)

也许它们会指挥鱼群送来水手尸体。

希尔达

它们个个都很美丽?

 

裁缝

是的,每一只塞壬都是妖精的化身,拥有人类言语无法形容的美丽。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教廷选你当勇者是为了让你把民俗传说装满肚子在再去打败魔王的吗?

希尔达

魔王或许会喜欢民俗传说也说不定呢。

裁缝

你要用这些故事劝降魔王?还是干脆当人类的叛徒?噢,上帝啊……你真是我见过最没出息的勇者。

 

裁缝放下手中的图纸,拿起针线将肩甲缝在内衫上,身旁衣架悬挂着少女勇者希尔达锃亮的银色盔甲。

 

希尔达

我不反驳你,亲爱的朋友。让我们说回美丽的塞壬吧,这让人心情更好不是吗——我是说总有失足掉进海里的塞壬吧,它们淹死了吗?

裁缝

淹死了。

希尔达

(伤心的)

噢。

裁缝

塞壬最小的女儿爱上了人类的英雄,在得知他经过西土海域时,试图以歌声诱惑他,英雄让船员们用绳索把自己绑在桅杆上,塞壬的歌声透过堵住耳朵的布团,将所有船员变成了那片海域的亡魂,却唯独没能留下她想要的那个人。

希尔达

后来呢?

裁缝

后来塞壬自己跳下了深海。塞壬是食人的妖精,但它们被风与海深爱着,狂风将迁徙的候鸟卷入海底,却只轻吻着塞壬美丽的脸颊;巨浪将沿途的船只拍得粉碎,却从不伤它们分毫。只有当塞壬因为心碎,自己想要结束生命时,大海才会埋葬它们。

淡入:

03 外景-日-许多年前,西土之海,大洋深处的礁石旁

  宏伟的船只停靠在礁石岛旁,自愿戳聋双耳的水手撒开结实的渔网,网住挣扎不止的塞壬,鲜血从他们的耳边流出,风与海浪在怒号。英雄阿诺德被绑在桅杆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船长

(从紧闭的船舱走出,皱眉)

噢,一整个“家族”的塞壬就只剩下这只了么?

(看了一眼阿诺德,走过去扯下他嘴里塞着的布团)

辛苦了,阿诺德大人,虽然最终收获不多,但好歹是差强人意。约定的赏金,回航之后,会如数给您。

阿诺德

(冷漠的)

收好你的赏金,我想取的只有你的命。

船长

(低声)

这不是英雄该做的事,阿诺德大人……您是人类的英雄,不是海妖的,更不是塞壬的英雄。

 

阿诺德用结满冰霜的眼睛盯着船长,直到船长的笑容快维持不下去了,他才移开目光,将视线投向被吊上甲板的,伤痕累累的塞壬。

 

阿诺德

(内心独白)

我或许再也无法听到她为我而歌了。

切至:

 

04 内景-夜-宫殿深处的角落

  塞壬被囚禁在用金子与琉璃做成的巨大鸟笼里,粗重的锁链一圈圈缠绕着这个华丽的牢笼,光线穿透琉璃映射在塞壬的羽毛上,绽开一笔笔迤逦的色彩。塞壬的上身像一个人类少女一样清丽而精致,从她的肩膀往下,覆盖着大片如海水般的蔚蓝长羽,双手处是收拢的翅膀,双足则是鸟类尖锐的勾爪,如今已被磨平了。侍从们从关着塞壬的房间里退出,小心地锁好门。

 

女侍从

(小声)

如果塞壬今晚再不开口歌唱,她将会被国王处死!

男侍从

伟大的英雄阿诺德阁下今夜会进宫,他能让塞壬开口,取悦王后殿下。

切至:

 

05 内景-夜-宫殿内,王座上。

国王

英雄阁下似乎未能守时前来。

王后

或许是接驾的仆从怠慢了他。

 

卫兵长从殿外跑进来。

 

卫兵长

阿诺德阁下带着塞壬逃离!

国王

(露出并不很意外的神色)

将他们两人的尸体带回来给我。

切至:

 

06 外景-夜-皇宫外的林荫道。

  阿诺德将塞壬放在马车上,身后是宫内燃起的火光与士兵追捕的脚步声。

 

阿诺德

(握起塞壬被磨平的锐爪,低声说)

我的鲜血会重新将它们洗刷得如箭矢一般锐利,带着复仇女神的庇佑,足够刺穿敌人腐朽的心。在此之前,请你听我讲一个俗套的故事,关于一个人类英雄,和他爱上的塞壬少女。

切至:

 

07 外景-夜-西土海边。

  乌云笼罩,海风怒号。阿诺德支撑着插满箭矢的身体跪在海边,身前是面无表情,低头看着他的塞壬。

 

阿诺德

你会飞吗,塞壬?

塞壬

(摇头)

阿诺德

(笑,指着不远处的船只)

去吧,风与大海在等你回去。我的战友将会护送你回归大洋,我这个不再被需要的英雄无法再陪伴你了。

塞壬

阿诺德。

阿诺德

什么?

塞壬

我仍会在地狱里为你而歌。

阿诺德

(放声大笑,泪水从眼角划落)

切至:

 

08 外景-日-西土之海,大洋正中。

  塞壬站在船舷上,眺望着阿诺德早已消失的身影。巨浪将船冲撞得几乎翻沉,她回头向船舱内朝她大喊的几个人微笑,转过头,慢慢展开蔚蓝的羽翼。

 

塞壬

(放声而歌)

  “她仍未停止吟哦,
  他却已扬帆而过。
  浪潮声渐渐沉默,
 只余下海烟冷落

 ……
  许是往年如此浑噩,
  竟曾忘了爱是什么”

 

  塞壬歌唱着,从船舷一跃而下,海浪吞没了她。

  风浪渐渐平息,海平面上窥见天光,一片寂静。

化至:

09 外景-日-西土之海,初见时的礁石岛上。

  塞壬望着远处渐渐驶来的船只,人类的英雄探出船舷笑着与她挥手,海鸟落在礁石岛,寂静的大洋中心,传来海妖惑人的歌声。

 

塞壬

(唱)

“……

    再有人扬帆而过,
  仿佛会忆起什么。
  或许是听浪成歌,
  记述着她曾在这”

淡出:

10 外景-日-裁缝铺旁,石阶上。

 

希尔达

还有这种版本?

裁缝

民俗传说这种东西版本总是很多的。

希尔达

塞壬传说是不是跟中土传唱的《十四行情诗》有关?

(试图回忆)

“海风隔着琉璃

 在轻吻人鱼

少女倚在坟茔

  为士兵缝衣”

  接下来是什么?

裁缝

(接道)

星群爱上诗人

女巫织幻境

 精灵执箭挽弓

白杨下埋骨

巨龙咬断锁链

带公主逃走

国王杀死王后

  给她戴桂冠”

(停顿一下)

严格来说,是“海风轻吻塞壬”,人们分不清人鱼和塞壬,久而久之,便误传误唱了。

希尔达

(抖了一下)

这哪里像情诗了?

裁缝

其实还有最后一句。

“日暮星辰不落,

  你梦醒而歌。”

希尔达

没有听过这一句呢。

裁缝

因为这是魔王写的,教廷不让传。

希尔达

这都行?

裁缝

还有整首《十四行情诗》都是魔王写成的这种说法,你如果真的好奇,见到魔王不如当面问他?

希尔达

教皇在上,他嘱咐过我不能当人类的叛徒。

裁缝

(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传闻魔王将会有一个王后,她会分享魔王的权利,分享魔王的寿命,最终夺走魔王的一切。魔王为此四处游走,想要找到并杀死他的那个“王后”。

 

不远处再次传来小孩的歌声。

 

裁缝

“王后吃了自己那份

还吃了不该吃的国王的那份

第二天早上

   皇后被油煎了”

   就是这么个意思。

切至:

 

11 外景-日-小镇裁缝屋门外

  希尔达捧着修补好的盔甲,与裁缝告别。

 

希尔达

谢谢你为我修补盔甲。

裁缝

(不耐烦地挥挥手)

快走,快去找你的队友。

希尔达

裁缝,你的名字难道就叫裁缝吗?

裁缝

并不是。

希尔达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要前往密林了,等我揍完魔王回来给你捎特产?

裁缝

(抱着双臂,高深莫测)

免了,多谢。你还不走?

希尔达

希望你能给时间我酝酿一下。

裁缝

别担心,你东西都带齐了。

希尔达

噢,别赶我走,朋友,我想再带你的一个故事上路。

裁缝

你真是我见过最没出息的勇者。

希尔达

你说过了。

切至:

 

12 内景-日-裁缝屋内

裁缝

小镇路口徘徊的少女幽灵,你来的时候有看到她吗?

希尔达

 没有,那里只有一大片红色的鼠尾草。

裁缝

又到了它们盛开的季节了啊……那她应该会在那儿的,你经过的时候,没有人拦下你,询问我们的镇子怎么走吗?

希尔达

有,有个长着雀斑的女孩问我“斯卡布罗集市该怎么走?”……

(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

裁缝

嗯,她就是塞吉。

希尔达

塞吉?

裁缝

是鼠尾草的意思。她是个孤儿,父母死在士兵的枪下。

希尔达

噢上帝……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幽灵,我是说,塞吉……她很美!还冲我甜甜地笑!哪怕我当时还不知道这个见鬼的小镇就叫“斯卡布罗”!

裁缝

小镇的人们应该不会很乐意听见你这么形容他们住的地方。塞吉和我们是老熟人了,她守着那块鼠尾草花田太久了,没有幽灵能存在这么久,她的灵魂早已回归天父或者消散,不算个幽灵了。你看见的只是个思念体,逝者某种愿望太过强烈的话,就会留下这个。

希尔达

她有什么愿望呢?

裁缝

一个“背叛者”,想要回家的愿望吧。她只能徘徊在那个路口,再也回不来这个镇子了。或许到鼠尾草田消失的那天,她也会彻底消失。

希尔达

背叛者?

裁缝

她背叛了她的仇人,噢……或许管那叫“复仇”更加准确。那片鼠尾草就是她的仇人给她种的,可她到底还是没能原谅他,或者从一开始就没这么打算过。

(停顿一下,摸不透情绪地)

你总该为你所造成的悲剧付出代价,一个恨你至深的人为你递来一杯美酒时,你总不能那么天真地认为里面掺的会是蜂蜜。

切至:

 

13 内景-夜-许多年前的小镇,裁缝屋内

  战火纷飞,人们的喧闹伴着不时响起的枪声一同在屋外炸响,缝着麻布衫的少女停下手中的针线,从碎裂得差不多的窗户望向外边的街道。过了一会,那扇摇摇欲坠的窗户从外边被人拉开,一个黑头发的男人撑住窗檐,翻了进来。

 

帕榭尔

塞吉,别坐在窗边。

 

塞吉看了他一眼,捧起布料和针线坐在了屋子更里面的位置。帕榭尔拉上窗帘,挡住随时可能会掉下碎玻璃的窗户和外面飞溅进来的小石块,并将一束紫色的鼠尾草放在桌上。

 

帕榭尔

(笑)

那群兵老爷总是得抓出一只能让他们交得了差的羊羔才肯罢休的。我早几天就想把后院那几株长好的鼠尾草割下来,他们不让我出来……我来的时候没让他们发现,花给你带来了,我的衣服你缝好了吗?

塞吉

(咬断手中的线头,将衣服递给他)

嗯。

帕榭尔

(笑了一下,有一点失落的)

这么快。

塞吉

他们说得对。

帕榭尔

嗯?

塞吉

你应该呆着,不要到处乱跑。

帕榭尔

(笑)

外面乌烟瘴气的,我好像很久没能看见太阳了,所以我应该来见见你。

 

塞吉怔了一下,一言不发地起身,经过那张放着鼠尾草的桌子,帕榭尔跟在她身后,手撩起一小边的窗帘往外看去。

 

帕榭尔

他们是来找“菟丝花”的,或者还想顺便找出点儿别的什么来,像是——

(笑了一下)

反抗军之类的……

“菟丝花”或许只剩下最后一朵了,可让他们不安的反抗者,却会一个一个的增加。

切至:

 

14 外景-日-许多年前,一座乡间农舍旁

  这座农舍伫立在阳光下,地面上到处铺撒着细碎柔软的牧草,有鹅群、羊群与牧羊犬远远发出的叫声。农舍的门是打开的,男主人与女主人从里面被拽了出来,那些拿着火枪的士兵让他们跪在地上,抱着头,枪指着他们的脑袋,他们像在逼问着这对夫妇什么,又像是在互相说笑打着趣。他们对男女主人吼了一句话,然后开了枪,那对夫妇倒了下来,倒在血泊里。

 

裁缝(画外音)

很难定义帕榭尔和塞吉之间的关系是什么,世上应该没有人会比塞吉更想拿着一把刀插进帕榭尔的颅骨里,亲眼看着他的鲜血溅到自己手上,仿佛这样才能从撒旦那里得到救赎。但她竟然怀抱着这种心情,与他共度了成百上千个日夜,每一天每一天都要看着他从窗外翻进来,管自己叫“鼠尾草小姐”,给她送一大束紫花鼠尾草,像个年轻人一样地讨好她,还对她笑。

切至:

 

 

15 外景-夜-森林的篝火旁

画面暗了下来,一个小女孩坐在石头上,面前燃烧着一堆篝火,她眼神空洞,身边围着一群年轻的男人和女人,吵闹着什么,有人摸了摸她的头,手放在她的头发上。

 

裁缝(画外音)

那些“反抗军”,有人在安慰她,想对她说点儿什么。士兵怀疑她的父母是反抗军,或者跟反抗军有瓜葛,他们查不出证据,只好说他们都染上了“菟丝花”,一种可怕的传染病,然后用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借口杀了他们

切至:

 

16 外景-日-小镇街道

那是一个男人,或许是个农夫,他蜷缩在小巷的阴影里,看起来很痛苦,他的手臂上布满了红色的凸起线条,像一条条虬结的蚯蚓或者某种诡异的纹身,在某一刻,他的皮肤突然爆裂开,大片大片的鲜血溅射出来,他失去了呼吸,到死的那一刻表情仍然很痛苦。而在小镇的街道上,许多行走的人手臂上都有这样的红线条,或浅或深。

 

裁缝(画外音)

“菟丝花”这种病只会感染16岁以上的人,而在16岁以下的孩子身上,它们就会潜伏,直到他们长到足够岁数的那一天,再一下子夺走他们的性命。它们没有任何表征,你永远不会知道哪个孩子身上藏着这种恐怖的病毒。感染了它们之后,血管会膨胀,人会感到全身都有一种难以忍受的胀痛,因为血管遍布他们全身。然后在某一日,变得越来越薄的血管就会爆开,他们的皮肤裂开,血液喷溅出来,像一朵朵赤红的菟丝花盛开在人体之上。因为这种病会传染,又跟菟丝花这种寄生植物的生物特征很像,所以他们就这么叫它。

切至:

 

17 内景-日-裁缝屋

  塞吉坐在窗户旁,手上的剪刀裁剪着布料,她不时瞄一眼手旁的图纸,一件裤装正在她手里成形。光照进来,照在她烟灰一样的眼睛里,像在发着光。窗户的玻璃被人敲了两下,她抬起头,看见年轻的帕榭尔推开窗,衣服口袋里别着一大束鼠尾草,正冲她笑。

 

帕榭尔

(笑)

鼠尾草小姐,早上好。

 

裁缝(画外音)

她的父母当然没有感染菟丝花,她也平安长到了14岁,一个女孩开始变得美丽的年纪。但她沉默寡言,对任何一个人都吝于言辞,似乎活人热闹的世界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塞吉看了帕榭尔一眼,像是瞥过什么花草树木一样地移开了目光,继续手里的工作。

 

帕榭尔

(趴在窗檐上)

鼠尾草小姐?塞吉小朋友?亲爱的告诉我,丽丝婶婶门口草堆里那篮子奶酪和牛奶是不是你放的?上帝宽恕你,她冲我大喊大叫,说她发现那玩意儿时它都臭了,招来的那些虫子还有几只我没见过的新品种。

塞吉

(头也不抬的)

本来也没有多新鲜。

帕榭尔

她又往你那里送快过期的食物?下次告诉我一声,我帮你塞进她的烟囱里。

(小声嘀咕)

简直就像把别人家当垃圾桶似的,还硬是做出一副做了好事的样子,我明明告诫过她了——

(突然一副想到了什么的样子,笑起来,手往裤兜里翻找)

不过汤姆他们抓虫子的时候分了我几只,长得真别致,你要不要看——

塞吉

拿开。

切至:

 

18 外景-日-农舍

农舍外,帕榭尔站在门口,朝里边叫着塞吉的名字,手里拿着两只风筝。过了一会,门被推开,塞吉牵着牧羊犬走出来,转头对上他的视线,帕榭尔开心地对她晃了晃手里的风筝。

 

裁缝(画外音)

帕榭尔帅气,开朗,总是爱笑,跟道光一样。他二十出头,别人在这个年纪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就他还跟个大孩子似的,上房揭瓦,喜欢和朋友聊这聊那,任谁也看不出来他是一个“反抗军”的首领。塞吉长大一点后,在裁缝屋找了个工作养活自己,帕榭尔总觉得自己有义务照看她。因为塞吉的名字发音和鼠尾草很像,他就常常给她带一大束的鼠尾草,定期去骚扰她,给她带吃的或者风筝,把她当妹妹一样照看,也不管塞吉是不是真的需要。

切至:

 

19 外景-夜-帕榭尔家

灯灭着,房子很昏暗,帕榭尔和他的朋友们呆在一起,外面响起士兵巡逻驱赶镇民的的声音。威尔喝了一口酒,将酒瓶递给他。

 

威尔

帕夏,现在那些该死的扛枪的家伙要开始禁止我们聚在一起了,他们说要清除什么“菟丝花余孽”——该死的说得跟得这种病的人是自愿的一样——但帕夏,我们都知道……

(压低声音)

他们是在找你,找我们!他们不相信几年前的那场屠杀完全消灭了“菟丝花”和反抗军,魔鬼们又回来了!我甚至怀疑这种该死的传染病就是他们,那些上面的疯子给弄出来的!

帕榭尔

(盯着酒瓶看了一会,接过来)

威尔,我们不能再那么鲁莽了,我们曾害死过很多人,他们本不应该这么死去。

威尔

(凑过去)

帕夏,我理解你。很多人都像塞吉一样,被那群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回去交差过他们好日子的杂种杀死了最爱的人,但我们,我们不是……

(停顿了一下)

我们不再是几年前那些只知道闹事的地痞流氓和闷头往前冲的笨蛋了,我们现在……我们是一只队伍!是反抗军!是所有人的希望!

帕榭尔

(闭着眼睛,悲伤地)

我们不是,威尔,对于很多人来说,我们才更像灾难。

切至:

 

20 外景-日-草地

帕榭尔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杆,塞吉坐在树下看书,离帕榭尔有点远,看上去不是太愿意跟他呆在一块。

 

帕榭尔

(拉长声音)

鼠尾草——

塞吉

不要这么叫我。

帕榭尔

……我是说这片的鼠尾草快开花了,等你生日那天就能看到它们了。

(见塞吉不理他,继续说)

塞吉女士,你能成为这么一个能看书识字又端庄的淑女,是因为鼠尾草的精灵在庇佑你,你知道紫色的鼠尾草象征着什么吗?智慧!很适合你!

(自顾自地哼起了歌)

“您正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请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她曾经是我的真爱

请她为我做件麻布衣衫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上面不用缝口,也不用针线

这样她就可以成为我的真爱”

 

天气很晴朗,塞吉缩在树下,不远处断断续续地响起帕榭尔的哼唱。她出神地听着,突然神经质地拉了拉袖子,一只手捏住自己的胳膊,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帕榭尔

塞吉?

塞吉

(抖了一下,像被吓到了)

什么?

帕榭尔

过段时间你的16岁生日,你想跟大家一起开心地过呢?还是跟大家一起快乐地过呢?

塞吉

自己呆着。

帕榭尔

(耸耸肩,看起来不在意的)

好吧,女孩变成淑女了,总该有自己的小秘密了,我……

(停顿了一下,突然有些小心翼翼的)

塞吉……你……是怎么看我们的呢?

塞吉

(终于抬起了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你们?谁?你?反抗军?

帕榭尔

(噎住)

你是……

塞吉

(冷笑了一下,有些神经质的,右手手臂抖得更厉害了,她若无其事地将它按下去,语气变得柔和又甜蜜)

你们应该早日回归天父怀抱,因为你们那些杀人的“善行”做得太像那么一回事,连撒旦都不敢接收你们。

 

裁缝(画外音)

在塞吉脸上见到笑容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她用甜蜜的语气说出这种跟诅咒没有区别的话,那张神经质的表皮就跟要撕开了一样,帕榭尔几乎要被她的笑刺得发起抖来。

塞吉是个天生就不需要怜悯善意这些虚假感情的人,就像她父母死时,那些流氓地痞一样的“反抗军”安慰她,说会照顾她,他们同情她。但谁又在乎呢,塞吉漠然地想,像个西瓜一样被士兵一枪打破脑袋的又不是他们父母,他们当然说得出这种话。总该不会有人来替她承受这些。她跟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伙的。

 

帕榭尔起身走开,塞吉不再笑了,她脸上渐渐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像是在隐忍什么巨大的疼痛。她纠紧了衣袖,露出一小节手腕,上面凸起一道道红色的狰狞线条。

切至:

 

21 外景-夜-森林里

人们在狼狈地逃窜,身后不断响起枪响,火光燃烧着,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帕榭尔拽起一个摔倒的老人,将他推给威尔。

 

帕榭尔

(大声嘶喊)

威尔!塞吉在哪?!

威尔

(吃力地背起老人)

我不知道!她走散了!她说要回去拿东西,然后就不见了!该死的什么东西比她的命还重要?!

帕榭尔

(睁大眼睛,喃喃道)

她不是要回去拿东西,她、她是故意的……

切至:

 

22 外景-夜-刑场

塞吉被绑在火刑架上,衣服破破烂烂的,全身是伤。她盯着地面,一言不发,她脸上,裸露出来的每一寸皮肤上,都布满了骇人的红色血管。士兵官拎着火枪,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打量着她。

 

士兵官

(嘲讽地)

瞧瞧,那场清剿幸存的最后一朵“菟丝花”,还在这个垃圾堆里顽强地生存呢。

(他用枪杆敲了敲手掌,不太敢接近塞吉)

你们这些携带病毒的杂种就像蝗虫一样,怎么杀也杀不完。没关系,当年我们烧死的人不够多,这次我们会一次清剿完,一个都不留。你们这些反抗军杂种,我会让你们死在一块的。

塞吉

(咳了一声,嘴角溢出血,嘲讽地笑了起来)

别这样,长官,我一点都不想和他们死在一起,我才不是什么反抗军。

士兵官

你早点这么明智就会过得很好,小姐。一个淑女从身到心都应该是柔软的,她们不需要什么骨气。

(他用滚烫的枪口烙上塞吉的脖颈,听塞吉发出一声惨叫)

来吧,告诉我,他们藏在哪里?这座山最大的用处就是用来藏这些老鼠了。

塞吉

(哆嗦着)

后山……小溪后有一个山洞……如果找到他们,记得让他们的尸体离我远一点儿。

士兵官

如你所愿,小姐,我会让你死得体面一些,被烈火灼烧的感觉总好过忍受“菟丝花”发作。

  两个士兵走上前来,给塞吉脚上的柴堆浇上油,士兵官对着它们开枪,火烧了起来。

切至:

 

23 外景-夜-小镇前的路口

士兵们走出了镇子,他们路过草地,那片鼠尾草已经全部盛开了,是鲜艳的红色,随风轻轻摇摆着。士兵官沉着脸色,他停了下来,额头渗出冷汗,他突然抬起自己的手臂,不敢置信地看着它。

 

士兵官

(惊恐地)

什么……怎么、这……这不可能!!!

 

他的手臂上浮起一大片赤红的血管,他身后的士兵也一个个惊恐地扒着自己的衣服,每一个人身上都像爬满了红色的藤蔓,下一刻,它们一同爆开,血液喷溅出来,像盛开了一朵朵血色的花。

 

士兵官

(疯狂地)

“菟丝花”!该死的“菟丝花”!见鬼的究竟是什么时候?!……

 

他死了,倒在地上,目眦欲裂,血流成河。一个身影从后方缓缓地走来,那是塞吉,她全身都是被火燎伤和“菟丝花”病发的痕迹,她手中握着一支火把,走到那些倒地的士兵面前,一个一个地点燃了他们的衣服。

 

塞吉

结束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那片盛开的红花鼠尾草,眼中映着火光与不可思议的柔软。她的手一松,火焰吞灭了她,连带着那些狂野盛开的“菟丝花”。

火势席卷了整个小镇,映得半边天空都是亮的。

切至:

 

24 外景-夜-山洞前

帕榭尔站在山洞前,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那片火光,他颤抖着,拼命往外冲去,似乎下一刻就会因为绝望而崩溃,威尔也冲出去,死死拽住他。

 

帕榭尔

(挣扎,崩溃地大喊着)

该死的放开我!塞吉还在那!!

威尔

(大吼回去)

没用了帕夏!谁也救不了她了!

 

帕榭尔挣脱开他,狼狈地摔倒在地上,他的眼泪混着脸上的伤口的鲜血一同流下来,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拼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痛哭声惊飞了林鸟,它们飞向那片火色的天空,黎明将至,火却依然烧着,烧着,仿佛永远不会停下。

化至:

25 外景-夜-士兵营地

塞吉披着黑斗篷,动作隐蔽地走到士兵取水的水缸前。她拿出一把小刀,割开了自己手腕上狰狞凸起的红色血管,几滴血液沿着手臂滴入缸中,与水融为一体。

 

裁缝(画外音)

塞吉说出了反抗军藏匿的位置,很多人把她当作不合群的异类,他们都认为她一定会背叛他们。但那天晚上刚出镇子,所有士兵就都死了,他们死于塞吉播种的“菟丝花”。塞吉16岁了,到了该发病的年纪,她作为最后一个传染源,用自己的血污染了士兵的水源,士兵们一个人感染了,又马上感染另一个。

切至:

 

26 外景-夜-火刑架

塞吉终于割开了绑住双手的绳索,她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看不出一点儿昔日的美丽了。她摔倒,又爬起来,捡起了一根燃烧的木棍,朝士兵们的方向走去。

 

裁缝(画外音)

镇上经过这场屠杀,死的死,逃的逃。塞吉忍着火烧的剧痛割开绳索,逃出来,跟在那些杂种身后,一把火把那些病毒、尸体、花之类的,什么都好,包括她自己,烧了个精光。她和那些士兵,谁也不能离开斯卡布罗,也没谁能再回去了。

(停顿了一下)

而反抗军和他们的首领全都活了下来。塞吉确实是个告密者,背叛者,但她不背叛光也不背叛希望,她背叛的从始至终只有帕榭尔这一个人。她对他说过,是他导致了她一生的悲剧,他总该尝尝这种滋味的。

化至:

27 外景-日-墓碑前

帕榭尔呆坐在那里,墓碑前放着他带来的一束鼠尾草,红色的,是绽放得最鲜艳的时候。他久久没有言语,眼睛直视远方,目光却没有焦点。许久之后,他转头看向那一方小小的白色墓碑,上面刻着塞吉的名字。

 

帕榭尔

塞吉。

(长久的静默)

你知道红色的鼠尾草,代表什么吗?

化至:

28 外景-日-农舍

阳光很好,还是少年时的帕榭尔带着塞吉一起玩耍,他揪下一支鼠尾草递给塞吉,对她说话。

 

帕榭尔(少年)

(弯下腰)

鼠尾草小姐,快戴着它,它是你的守护精灵,戴着它能不让你变得更笨!

塞吉(年幼)

(把花塞回他的领口)

我认为你比较需要它,帕夏。

帕榭尔(少年)

你真是一点都叫人喜欢不起来,塞吉。算了算了,

(拿出鼠尾草,编了个花环,将它戴在塞吉头上)

紫花鼠尾草代表智慧,等你长大后,追求你的小伙子就会送你红花鼠尾草,你知道红色的又代表什么吗?

塞吉(年幼)

(扶了扶头上的花环)

什么?

帕榭尔(少年)

(笑起来)

它代表“热烈的思念”。

淡出:

29 内景-日-裁缝屋

裁缝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在一边。他面前的桌上趴着希尔达,她下巴垫在自己的手臂上,表情是凝固的,眼眶泛着红。

 

裁缝

(看了她一眼,放缓了一点语气)

最后只有塞吉死了,她本来也活不了,也没觉得自己这么做有多伟大,她只是觉得火烧到身上的时候,确实挺疼的。不过跟从她身体里疯长出的“菟丝花”比起来,跟某些模模糊糊的,不敢拽出来放到阳光下,几乎足够撕裂灵魂的念头比起来,这也尚且还能忍受,不算太疼。

希尔达

(突然道)

裁缝。

裁缝

嗯?

希尔达

她最后原谅帕榭尔了吗

裁缝

(他顿了一下,看着希尔达,眼神很专注)

塞吉最终认可了反抗军,可她不一定就会原谅帕榭尔。但这其实不冲突,对吧?爱与恨都是一个人生来就有的权利,她只是将这个权力用到了极致而已。

淡出:

30 外景-日-斯卡布罗小镇的路口

风有些大,把地上那片红花鼠尾草吹得摇摇晃晃,沙沙作响的。少女幽灵弥留下的思念体在阳光下渐渐变得透明,她抬起手,虚抚着一朵朵热烈的红花。希尔达赶到时,她已经变得快看不清了,她回头冲希尔达弯起唇角,眼中是柔软的笑意。

 

塞吉

(轻唱)

“您正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请代我向那儿的一个人问好

他曾经是我的真爱

请他为我找一亩地

就在海水和海岸之间

请他用一把皮镰收割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为我编成花环

这样他就可以成为我的真爱”

 

希尔达看不见她了,塞吉的歌声也随着思念体一起,渐渐地消散。

天气很好,那一大片红花鼠尾草热烈地盛开着,雀鸟扑腾着翅膀,飞往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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